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6月5日环境日,连续数日的雨水,好不容易在今天放了个晴,蒋笙下课之后跑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,挖了个坑,把她头一天在花鸟市场里寻来的小树苗栽了下去。
这是蒋笙的习惯,自小家里人每年植树节的时候,都会带着她找个地方去种树。
起初是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种果树,一颗石榴树就种在蒋笙家的小院子里。后来长大了,渐渐粗壮起来,正对着蒋笙房间的窗户,每年结石榴的时候,站在窗户边就能摘。
D大位于城市边缘,有大片还没有开发的土地,蒋笙乐得不行,每年都要扛几株小树苗去种。
种完树,挎着小包骑着自行车回了学校,刚进寝室就接到了闺蜜林抒的电话,说周五高中同学有个聚会,先约着一起回学校看看老师,然后去吃个饭唱个歌,一起聚聚,算起来也有三年没见了。
蒋笙从来人缘都好,性情温顺和气,学习优异,长了一张平淡无奇但满满书卷气的脸,在中二的年纪里,既不会惹女生嫉妒,也不会让男生胡乱追着。她就那样一直温温吞吞地生活在人群里,和谁都相处得来,和谁也没有什么矛盾,一如人群里最普通的那种人。
三年前,蒋笙以全市第三的成绩考进了D大最冷门的环境工程专业,惊掉了所有的人的眼球。要知道这个专业向来都是靠分数不够的学生调剂来收生的,蒋笙分数高成绩好,各大热门专业抢着要,可她偏偏去读了环境工程。
此后更是沉迷学习无法自拔,说起来,高中同学聚会也不是没有过,只是每次都遇上她要做实验,抽不出时间。正好这次撞上了一个还算闲的周五,没有课也没有实验,蒋笙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。
于是紧等慢等到了周五,期间林抒恨不得日日给她打电话,嘱咐她周五无论如何都要空出来。
周五,等她踩着白球鞋,穿着印着哆啦A梦图案的套头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,一众同学,看着她那张许久未见的脸,感动得老泪纵横。
蒋笙和他们已有三年未见,多少有些生疏,腼腆地笑笑,跟他们打了声招呼。林抒拉过她,“你好好认认,看还能认出几个。”
说罢冲她眨眨眼,蒋笙扫视一圈,抿抿嘴,还真有些认不出来了,都说大学是个整容院,每一年都有巨大的变化。
倒也只有她,还像个高中生的孩子一般,清汤挂面,素颜朝天,一张脸和当初几乎没有分毫变化,连眼神都纯净如当初。
人说生活总是不公平的,大约也的确,有人被时间淬炼地成长,也有人因为顺利而永葆初心,蒋笙大约就是后一种。她的生活太平凡也太顺利,反而让她在时间里,几乎没有变化。
一行人进了学校去探望老师,正好遇见三班也回学校来看老师,蒋笙是理科五班的学生,也算得上是火箭班了。当初理科一共两个火箭班,三班和五班。以前是王见王,谁也不乐意跟谁来往,现在毕业了,反而遇见了还能有个拥抱有个笑脸。
不过蒋笙实在是低调得可以,三班的她一个也不认识,仿佛从来没有做过校友同学。看着自己班上同学跟人家聊得热火朝天,蒋笙坐在旁边,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,不由得笑了笑,转头跟班主任聊天去了。
三班班长间隙里看到了蒋笙,嘴角弯了弯,拿出手机,给某个远在国外的人发了条短信。
2
蒋笙他们班和三班因为遇见了,索性就一起去吃了个饭。蒋笙坐在角落里有些尴尬,毕竟席间一半,虽然是同学,但事实上她都不认识。
三班班长和蒋笙的班长倒是熟悉,两个人坐在一起唠嗑,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,端起酒杯就是一口闷,然后你捶我一下我捶你一下,哄然大笑。
从他们两个人开始,犹如病毒蔓延一般,突然在席间爆出一句:大吉大利,晚上吃鸡。
蒋笙正在啃一只鸡腿,突然被旁边的林抒拍了一下,林抒凑过来,对着蒋笙的鸡腿努了努嘴,说了一句:“大吉大利,晚上吃鸡。”
蒋笙一脸懵然:“嗯?”
“你不知道吗?”
“什么?”蒋笙是真地什么都不知道,最近听到实验室里的男生也在说这个,但她是真地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“最近那么红,你居然不知道,是不是又泡实验室了?怎么天天泡实验室,与世隔绝,偶尔你也要出个关啊!”林抒喋喋不休,她是深知蒋笙的尿性,没有人叫她出门,她就能在实验室待到天荒地老。当然,除去外出勘测的时候。
“听同学说过,但是不是很懂。”蒋笙抿嘴笑了笑。
林抒点了点她的额头,“最近大家都在玩新游戏,叫‘绝地求生’,赢了的时候,屏幕上会出现‘大吉大利,晚上吃鸡’这八个字,这游戏最近很火的。”
蒋笙干巴巴地哦了一声,实在是插不上嘴。
林抒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。
蒋笙一如既往地低调,寡言少语,坐在角落里自然也容易被人忽视,吃完饭,她跟林抒和班长打了声招呼,背着包提前回了学校。
头一次在九点以前回到寝室,正好撞见室友坐在电脑前面打游戏,那是一个性情直爽、大大咧咧的姑娘,常年沉迷游戏不能自拔。
蒋笙推开门就听到她欢呼一声:“大吉大利,晚上吃鸡。”
“玩什么呢,这么开心?”
“绝地求生啊,我最近很迷。”
蒋笙难得来了兴致,把包放在一边,“好玩吗?”
室友推了一把键盘,拆开一包香辣小鱼干,转过身来,盘着腿对蒋笙眨眼睛,“好玩呀,要玩吗?我教你呀,我是大神。”
蒋笙摸了摸手机背面,觉得自己真的离现实生活似乎太远了些,好像和同龄人之间连聊天的话题都没有。
“好啊。”她歪歪脑袋,笑了笑。
几个星期之后,林抒发现蒋笙成了一个大龄网瘾少女的时候,蒋笙已经在游戏里发现了另一个世界。
虽然算不上沉迷于游戏,但每天做完功课都比平时早回来一个小时,坐在电脑前面等着室友教她打游戏。等她告诉林抒的时候,已经当伏地魔赢过两次了。等林抒把蒋笙玩游戏的消息传到了五班群里的时候,她已经当伏地魔赢过四次了。
当五班班长跟三班班长打游戏的时候,无意间提及蒋笙的时候,蒋笙已经知道怎么打人了。等三班班长把这个消息连带着蒋笙的游戏ID一起发到大洋彼岸某个人手机上的时候,蒋笙已经成功拿过两个人头了。
两个月后,蒋笙放假在家,跑到英语培训机构里报了一个雅思班,准备来年参加雅思考试,申请国外的大学去读研究生。
晚间登上游戏,发现有人添加她为Steam好友,ID是一长串的字母,五班的班长在游戏里给她留了言,说这个字母侠是他们高中同学,让蒋笙加一下。
几乎是同时,她加对方好友之后,对方邀请她组队打游戏。蒋笙也不怵,依然当她的伏地魔,偶尔打打人再躲起来,她依然停留在玩游戏的初级阶段。
对方也不嫌弃她,时不时过来看她一眼,仿佛是在看她是否依然安好,别问蒋笙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,没有理由,只是直觉而已。
她对这个“同学”的行为,有一种直觉。
蒋笙没活多久就被人打死了,倒地的那一刻,她听见耳机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,是在此前的游戏里从未出现过的。
他说:“蒋笙。”声音轻柔好听,仿佛含在唇齿之间,依依不舍的启合,卷舌音尤其缠绵。
蒋笙耳根酥麻,下意识应了一声:“嗯?”
那人没再说话,而蒋笙看着自己屏幕里的“尸体”,竟然发现回忆一圈,记忆里竟没有一个同学的声音能和这句“蒋笙”联系起来。而且,也没有人会这样叫她,不似叫一个同学,更像是在叫情人。
最后,蒋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队伍赢了。她下线,看着那一串乱码似的字母,揉揉眼睛关了游戏。
拿起书背起了英文。
3
芬兰,赫尔辛基。
纪暄和看着蒋笙的头像,微微低了头,微长的刘海轻轻搭在眼睛上,掩盖住了那一片流转的光华,也藏住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喜悦。
蒋笙,好久不见。
赫尔辛基的天气很好,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,在木地板上泼开一大片暖色,纪暄和起身去客厅里倒了一杯水,两三口喝下,仿佛这样就能压住心头蠢蠢欲动的急切。
纪暄和拿了素描本和笔,换了鞋出门。到广场上去喂鸽子,顺便练练手。
门外树下蹲了一只小松鼠,抱着松果,望着他。纪暄和笑笑,抬头眯着眼对着阳光,赫尔辛基的夏天很舒服,温度平均也只有二十多度,阳光却耀眼得厉害。
潍州市。
蒋笙午睡过后有些饿,出门买了个包子,八月的天已经很炎热了,阳光晒在她的皮肤上,生出一股子焦灼感,她搓搓手臂,拎着包子往回跑。
家里开了冷气,迎面就是一阵清凉。蒋笙坐到房间的飘窗上,开了电脑。
字母君依然在线,打了个微笑的文字表情过来,“下午好。”
蒋笙咬着包子,回了句:“下午好。”
那次游戏,蒋笙匆匆下线,还没来得及问他究竟是谁,她在犹豫,万一是个熟人,突然来一句“你是谁”,会不会不大好。
游戏开始的时候,蒋笙的耳机里传来几声嘈杂,然后她听到对方说:“阿笙,你跟着我。”
蒋笙的手指一顿,脑子里突然空了一下,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:“阿笙?”
对方轻笑:“阿笙,跟着我,我来帮你,好吗?”
没来由地,蒋笙脸颊一热,挠了挠脸,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游戏上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纪暄和在耳机里听到蒋笙的声音,嘴角翘起,看着屏幕里的游戏人设,就好像是看着屏幕那头的蒋笙。
大约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思玩游戏,开局没有多久就被人爆了头,两具“尸体”躺到了一起,看着这场景,蒋笙轻笑一声。
赫尔辛基的早晨很安静,纪暄和坐在阳光里,靠着落地窗,嘴边噙着笑。室友回来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。不由地调笑道:“笑得这么荡漾,现在又不是春天。”
纪暄和眉眼温柔,乍一抬眼看过去,眼底浓郁的情愫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来,被室友看了个正着,贼贼地啧了一声。
纪暄和难得没有回嘴,理都不想理他。
蒋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,师兄打来电话问她要一份勘测数据,蒋笙左耳塞着耳机,右耳贴着手机,回着师兄的话,声线软糯轻柔。
“你好,师兄……”
纪暄和认真地听着,一丝声音都不愿意漏掉,耐心地等着蒋笙说完电话。心里有些酸意和嫉妒,他听到她叫了一声“师兄”,然后想起,那三年里,她还从来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。而他们一起说过的话,也不超过五句。
他还没来得及让她认识他,这一刻,他突然想要回去,想要站在蒋笙面前,告诉她那些她还不知道的事情。
约莫十几分钟,蒋笙挂了电话,看着屏幕上一片乱七八糟,准备把耳机拿下来,去洗手间方便一趟。
耳机刚刚从耳朵里拿出来,她听到模糊的声音。
“阿笙,我是纪暄和,你记得我吗?”
纪暄和?
蒋笙眉心蹙起,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,但印象并不深刻,甚至有些陌生,没有人可以和这个名字对上号。她不禁想,是否曾经真的有个同学叫纪暄和,只不过她已经忘记了。
房门被敲响,是母亲下班回来,照例来蒋笙的房间看过一眼。
“阿笙,来厨房帮我一下。”
蒋笙应了一声,还没来得及给纪暄和回应,就退了游戏,匆匆出了房门,和母亲到厨房去了。手里揪着毛豆,脑子里依然在回忆“纪暄和”这个名字,她是否在哪里听到过。
“我今天下班去买菜,遇到你以前的高中化学老师,真有意思。你们老师和以前没什么区别,看着还是很年轻呢。”母亲切着肉片,和蒋笙唠嗑。
蒋笙回过神,舔舔嘴唇,“是啊,赵老师不显年纪,人好,教得也好,学校好多学生喜欢她,她给我们班带化学,还是三班的班主任呢……”
话音刚落,蒋笙好似拨云见日,恍惚看见了线团的线头,牵引着,她想她应该是找到了那根线头了。
放下手里的毛豆,蒋笙跑回房间,在书桌下面的小柜子里翻翻找找。
“妈,我高中的毕业照片册子是在这个柜子里吗?”
母亲擦了擦手过来看,从柜子最里面扒拉出一个小盒子,里面放着蒋笙所有的毕业照,拿出来递给蒋笙,“怎么突然想起要这个了?”
蒋笙说得模糊,“没什么,想起一点事情。”
蒋笙翻开那本薄薄的毕业照册子,高三三班,正面印着毕业照,反面对着每个人,印着他们的名字。在此之前,蒋笙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本册子。
高三三班的毕业照里,左上角最边上站着一个男生,面容不大清晰,下巴也被前面的人遮掩住了,可依稀能够看到他的笑容,干净阳光,少年时期的俊朗,还稍显着些许稚嫩。
对着那个男生的位置,反面印着三个字——纪暄和。
或许是因为人和名字对不上号,所以说起名字,蒋笙并没有很深的印象。可是看到这张脸,蒋笙几乎没怎么费力,就想起了他。
他们之间好似只打过一次交道,可蒋笙,记得他。
4
高三下学期,三月份全省调考。
那年三月,还很冷,北方的天气依然裹挟着刺骨的温度。蒋笙怕冷,到了三月依然穿着厚厚的棉衣,把自己裹得像只动作笨拙的熊仔。
三月调考,蒋笙因为着凉,发起了高烧。上午的科目考完之后,医院挂了点滴。
医院里暖和,蒋笙精神也不大好,母亲守着她的点滴,她靠着母亲的肩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。
等她再醒过来,下午第一场考试已经开考20分钟。母亲因为心疼她,所以并没有叫醒她,想着一次调考而已,蒋笙平日里已经是超负荷的努力了,身体远比一次调考来得重要。所以,这一觉,蒋笙睡得很好,可是睡过了考试。
紧赶慢赶回了学校,考试原本规定迟到半小时就不许再进考场了。蒋笙喘着粗气,一路跑到考场门口,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已经超过了半小时,她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布,针口渗出一点血,晕在胶布上。
这是她第一次迟到,考场的学生看着她,老师看着她,脸色不虞。
蒋笙局促地站在门口,脸色苍白。
“老师……”
考场里有个男生举了手,坐在位置上,眼睛看向门口的蒋笙,“我的手表掉在地上了。”
那监考老师走过去捡了手表,那是一块男式的电子表,上面标着时间,分明才开考28分钟。
转头看了眼蒋笙,走到讲台上去拿试卷,“进来吧,快做。”
蒋笙松了一口气,走到位置上坐下来,拿到试卷的那一刻,她鬼使神差地回了头,正对上那个男生的眼睛。男生眉眼柔和清隽,有着少年的青涩和腼腆。
三班和五班,一个在二楼,一个在四楼,考试过后,蒋笙与他再没有遇见过。一直到高考毕业,一直到读大学,一直到今天。
大约曾经听同学或者老师提及过这个名字,但她始终不知道纪暄和是谁。
她记得的,只是那个在考场上,曾经帮过她的男生。
蒋笙回到房间拿了手机,翻到和班长的聊天记录,将那一串字母发了过去,询问班长是否有这位同学的联系方式。
班长似乎并没有任何惊讶,只是颇为八卦地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,然后请蒋笙稍等。大约又是去找三班的班长去了,自从聚会过后,两个人总是约着打游戏,一时间,比读高中的时候还要熟稔许多。
夜幕四合,蒋笙吃过饭,去院子里给几盆新养的花浇水。
不知是哪一家办了什么喜事,远处天空突然爆出一簇烟花,升空,炸裂,衬着漆黑的天幕,渲染出一大片光亮的花火。
一阵北风吹过,蒋笙打了个寒战,搓搓手臂回了房间。
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,是班长发来了一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