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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颗黄豆,做出数百道川菜,从头到尾都被川

从川菜名师的话说起

老一代川菜名师罗国荣,曾说过一句气势磅礴的话:“在我手上,除了木头、石头做不成菜之外,其他能吃的东西,我都能把它弄上席”。能上席之菜,不是简单应付便能了事的,非精烹细作不可。

如此提劲,一方面是罗国荣自身的实力使然,没有点腐成金之手,是绝不敢夸海口的。另一方面,也反映了川菜烹饪取材取味的特色,只要能入口且对人无害的原料,都是烹饪者们眼中的璞玉,能不能成为瑾瑜,且看手上取。

又想起之前曾拜读过李劼人老先生一篇论述中国人饮食的文章,纲举目张,高屋建瓴,把中国菜尤其是川菜取材广泛、用材精妙这一特点写得入木三分。这里,我就在李老先生的纲领上借题发挥,以黄豆这一原料在川菜中的运用,谈一谈川菜勤于取味的精神,以期能尝鼎一脔,一叶而知秋。

作为中国的土著食材,黄豆已在国人的食单上延续了数千年,和各地一样,黄豆在川渝地区同样是变着花样儿出现,不同之处在于,这些黄豆类菜点都带有显著的川味特色。

毛豆,三个层次、两种手法

新鲜黄豆还没来得及剥开,就连皮带籽被弄下锅开煮了,按通常的做法,放盐即可。但喜欢玩味的川人,还会让毛豆再变化出两个层次的风味,如拍一块老姜,放两节干海椒,撒几颗花椒,即是第一层微微麻辣,微微辛香。如在此基础上加入八角、香叶之类,即是第二层五香。

水煮毛豆,取的是水嫩清脆之味,是下冷啖杯、大排档,吃茶吃酒的随口好物。如用蒸法,则取的是绵脆之味,又绵又脆,看似矛盾,只有齿舌咀嚼后,才能感受其中的不言之妙。

青豆,初露锋芒的川菜好料

掰开毛茸茸的外荚,取出青幽幽的嫩豆子,这便是黄豆的青春期,常说的青豆,光是此品,就已是烹制川菜的一道好料。

盐水青豆是基础版,青豆入沸水煮熟,捞出以盐、金钩、香油拌匀,装盘后淋上用冷鲜汤、盐、香油兑成的滋汁,即成常见的冷盘酒菜。

人户家常做的是番茄青豆、肉焖青豆和青豆烧鸭,番茄青豆是素素结合,青豆先炒后焖,再加番茄丁同烧至熟,红绿相间,咸鲜微酸。肉焖青豆是荤素搭配,以肥瘦兼有的猪肉颗子与青豆同炒,掺入鲜汤调味焖熟,清爽淡雅,肉豆皆香。青豆烧鸭也是一款家常川菜,青豆和鸭条同烧,葱、姜、花椒、胡椒、郫县豆瓣悉数登场,咸香微辣,味道浓郁,家常味十足。

与基础款的盐水青豆相比,鱼香青豆更多了几分调味的本事。青豆入油锅炸脆,捞入碗中,烹以盐、酱油、醋、白糖、泡海椒(宰茸)、姜末、蒜末、葱花、香油兑成的鱼香滋汁,即是川味冷盘的代表之一,和热菜鱼香菜式不同,冷菜鱼香滋汁不下锅、不勾芡,风味更加浓郁。

青豆入菜之高级代表,莫过于青豆菊花鸡,此菜由早年重庆川菜名店上清寺餐厅,在上世纪中后期创制,因鸡肉处理细致,菊花惟妙惟肖,成菜清新淡雅,让青豆的身价足足提升了好几个档次。

黄豆,华丽变身,饕餮盛宴

待到青豆步入老壮之际,便成黄豆,接下来请看黄豆的精彩表演。

黄豆面、油酥黄豆

干黄豆炒熟磨成面,加盐或加糖,抑或盐糖同加,就成了蘸食糍粑的绝佳伴侣,咸香、甜香、咸甜香,三种口味都离不开黄豆粉的豆香。如将黄豆面混入米粉等物制浆,则是制作油芯、冻糕、泡粑等川味小吃的原料。再如将黄豆炸酥,不仅可单食,还是豆腐脑、酸辣粉、豆花面不可或缺的调味小料。

黄豆芽

黄豆经水浸罨后引发出黄豆芽,这是川菜取味的常客。与它雅称银牙的亲戚绿豆芽不同,黄豆芽入菜更显得洒脱和敦实,干煸黄豆芽、豆芽肉饼汤、冬菜豆芽汤、豆芽米饺,即便是攒丝杂烩、家常海参这类大菜,也需黄豆芽打底,才能更凸显其高尚风味。

文章开头提到的川菜名师罗国荣,当年就凭借豆芽包子和豆芽炒肉折服众人。罗国荣将黄豆芽除去两头的须瓣,入油锅炸脆,再和入同样炸酥的肉末、虾米,加以葱姜豆瓣等川式调料拌味合炒,做成包芯,包裹上等面皮,蒸熟后的包子松软劲道,咸鲜微辣,香味洋溢。

酱油,复制红酱油

黄豆对中国风味贡献之卓越者,非酱油莫属。川渝有些地方又把酱油唤作豆油,这跟平常说的大豆油脂类产物同名异品。早年成都的温江酱油、中和场酱油,以及德阳酱油、中坝口蘑酱油、内江隆昌酱油、泸州先市酱油都是川味酱油的名品。

即便同是酱油,到了川人手里,又会开出不一样的花儿来,譬如复制红酱油,在酱油原浆中加入红糖和各色微量香料,如山柰、八角、草果等,入锅以微火慢熬而成,是川菜冷菜与川味面食的调味佳品。

卓越的黄豆制品家族

若要说黄豆在川菜中的最大闪光点,一定是黄豆“变态”后的各种豆制品,如豆腐脑、豆花、豆腐干、豆皮、豆筋、豆腐乳等等。

豆腐脑

把黄豆加水磨成豆浆,烧热即点入胆水或石膏使其凝固则成豆花,若以冲法成之,则是豆腐脑。把鲜活的豆腐脑舀入碗中,加入现舂现制的红油、花椒粉、榨菜粒、油酥黄豆和熟鸡丝,即成鸡丝豆腐脑。若把豆腐脑盖在煮熟的红苕粉条上,再放入红油、酱油、醋、姜末、葱花、味精、麻油、油酥黄豆等料,则是豆腐脑水粉。川渝各地的街头,至今都还能看到挑卖豆腐脑的小吃担子。

豆花

豆花,可能是川渝地区覆盖面最广,喜爱度最高的一种便饭菜。川人食用豆花的历史很长,从清代开始就有专营豆花饭的小馆,一碗帽儿头,一碗白豆花,再加一碟辣豆瓣蘸水,是男女老幼,寒暑早晚都可大快朵颐之美味。若是再配上一小盘凉拌拱嘴儿,或者是一小笼粉蒸牛肉,便可感叹神仙也不过如此。

早年间,成都的邱佛子、谭豆花、少城小餐,重庆的高豆花、永远长、白家馆、临江豆花馆,绵阳的菜羹香等一干饭馆,皆因经营豆花饭或豆花类小吃闻名,建国后,四川豆花常作为一款席间小吃,出现在各种规格的筵席上。

以豆花烹制的川菜品种也不在少数,如浑浆豆花、家常豆花、翼王豆花、翠绿豆花、鲜肉豆花等等,重庆川菜名店泉外楼的河水豆花更是名品。

不过,将“豆花”二字推向巅峰的,却是鸡豆花,一款本无黄豆的高档川菜,只取其形似而名也。

豆腐

如将豆花稍微压去水分,就变成了豆腐,川菜中的豆腐菜式实在太多,不仅有豆腐席,还有专门的川菜豆腐菜谱。因黄豆和水质的关系,以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分寸拿捏,在川渝地区诞生了很多著名的豆腐品种,像乐山西坝豆腐、广元剑门豆腐、宜宾沙河豆腐、南充河舒豆腐、内江罗泉豆腐等等,其中任意一个,都有几十上百道豆腐菜式。

粗略估计,各地的民间豆腐菜,加上菜谱中的科班豆腐菜,川菜中的豆腐菜式可达三四百种。其中名气最大的,要数成都的麻婆豆腐,这款已经盛行了一百五十年的民间川菜,从最初的底层小吃,进化到正餐热菜,再上升到国宴名菜,并成为全球知名的中国菜之一,向世人展示了个性鲜明的川人气质。

此外,如烩一品豆腐、口袋豆腐、豆腐鲫鱼、锅贴豆腐、三鲜豆腐、清汤豆腐、菱角豆腐、家常豆腐、八宝豆腐羹、酱烧豆腐、杏仁豆腐、熊掌豆腐、百花豆腐等等,皆是川味豆腐菜中色香味形兼具的佳作。

豆渣

即便是制作豆腐过程中余下的豆渣,川人都能化腐朽为神奇,用豆渣入菜,烹制出豆渣烘猪头、豆渣牛筋、豆渣鸭脯、豆渣猪拱嘴、豆渣肉鸡等各种菜式,数量虽少但简历却很辉煌,像豆渣鸭脯、豆渣猪头早在几十年前就得到一些重量级食客的赞许,可惜的是今天很难再见这几样传统名肴了。

腐乳、豆干、豆豉及其它

豆腐经过发酵酿制,可得豆腐乳,是佐饭或调味的常品。尤其是腐乳汁,在川味粉蒸菜式中,还扮演着体现风味的灵魂角色。川渝著名的豆腐乳很多,如唐场豆腐乳、忠州豆腐乳、五通桥豆腐乳、临江寺腐乳、遂宁白菜腐乳等等。

将豆腐再经压榨、熏烤、卤制等工序,便可成为风味各异的豆腐干,既可调成麻辣、泡椒、五香等口味的随手小吃,也可与其它原料合烹成菜,像宜宾南溪豆腐干、什邡红白豆腐干、重庆武隆羊角豆干、遂宁五香豆腐干、广安顾县豆腐干都是其中名品。

若是在研磨黄豆之前,就把它按一定方法进行蒸制、发酵,即可得豆豉。豆豉自成一宗,可干、可水、可姜汁,可单食,可调味,可作辅料,名品有太和豆豉、潼川豆豉、永川豆豉等等。其它像豆腐皮、千张、豆筋之类,在川菜中的运用也非常广泛。

结语:勤于取味,智于取味

一颗黄豆,从青初长成,到黄老益壮,从穿衣入釜,到净身下锅,从单刀赴会,到伴素佐荤,从施水引芽,到点冲为腐,从水嫩豆花,到绵扎豆干,哪怕残尽成渣,也能登堂入席,黄豆在川人乃至各地中国人手中,历经了从天地造化到巧烹妙调的过程,并最终完成了由充饥果腹至适口怡神的蜕变。

于自然中取味,于万物中取味,于百味中取味,这是川菜发展的重要先决,认识自然、顺应自然,并取法自然、融于自然,这是川菜能够形成特有饮食体系的核心命脉,黄豆如此,一切粮油果蔬、禽鱼肉酱莫不如此。

天道酬勤,厚德载物,是川人秉持之华夏传统;勤于取味,智于取味,是川人传承之川味精神。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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