戊戌将过,余将及弱冠,白驹过隙,背井求学一年有余矣。霜冷雪降,不禁魂牵故里,掩目泣涕,研磨提笔,行文聊以慰藉。
余乃山阴嵊县人氏。夫嵊县,剡溪孕养之地,天目环抱之地,人杰地灵,珍馐繁多,尤以小笼包名动于世人。
嵊县一角包者,外以面皮内含馅,古以行军果腹之用,乃粗鄙之食,贵族王侯皆弃之,或分以下人。嵊县小笼包反之,皆因乡人聪慧灵巧,剡溪温养之性,造就此等美味。外看质地如玉,温润光泽,似有剡溪于其中流动不息;又如越窑青花白瓷,釉色光亮,仿如生命跃动其间,真乃冰肌玉骨,贵妃出浴!透其面皮,隐约可见其中汁馅。
冰肌玉骨,晶莹剔透馅分两种,鲜肉与豆腐,以满乡人口味之异。肉需选家养足岁彘腰间五花瘦肉,肥瘦相间,精中带油,后放以自酿酱油,佐以葱花蒜蓉素油,三两滴香油,搅拌均匀,方可称鲜肉馅;豆腐则更为精细,豆腐需选自种黄豆磨制而成嫩豆腐,切成碎而不糊,加入鲜肉中,轻轻搅动,直至鲜肉散出豆香,豆腐蕴含肉馅,则馅乃大成。
十六褶标准的小笼包以小匙取用少许,轻放于掌中玉面皮,只见手指如蝶飞花间,又如蜂戏蕊内,倏忽间小笼包已成型,上缀十六褶皱,不多不少,扇形外扩,充满简洁数理之美。中留有一小孔,做透气出香之用。上笼大火蒸莫约一炷香长短,即可出笼。食未至而香已远矣,香气萦于鼻间,不觉令人食指大动。咬破面皮,汤汁四溢,真乃“银瓶乍破水浆迸”是矣!肉香萦口鼻,汁鲜淹口鼻,汤汁鲜而不齁,肉馅肥而不腻,入口即化而带有瘦肉独有之劲道,矛盾之极却又融于完美,鲜醉煞人矣!
汤汁四溢家祖少时曾以此谋生,小笼包之秘尽得真传。还记儿提时,常趴于灶间,添薪加火,看祖父母手指纷飞,包出一个又一个小笼包,不禁满心欢喜,呆望出神,哈喇拖地,每每想起,忍俊不禁。放假而归,必缠祖父母亲自下厨,包出儿时之味,每每吃至腹有胀痛仍不肯止。
香气扑鼻,食指大动曾问家中长者小笼包何以用竹篾笼蒸之,答曰:“以蔑编制,则笼密而不封,仍有出气之孔,可防蒸汽遇冷形成暗水滴入其间,破坏其口感,况竹乃山间之物,体有清香,与面交融,可添其异香,解其腻。”黄口小儿,似懂非懂,如今想起,不觉为乡人巧智暗暗称赞,细节之处,管中窥豹,可见人与自然之和谐,道法自然。
然如今身处异地,虽有包子铺,有小笼包,尝来却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,令人难以下咽。每每念及此景,总感慨万千。想来年关已近,回乡之日近在眼前,不免有些激动。返乡后,邀两三好友,点数屉小笼包,香气氤氲间,模糊了双目,敞开了心扉,一吐经年之苦,思念之情,岂不美哉!。